文/謝承祐 台中慈濟醫院耳鼻喉科主治醫師
在這充滿人性溫暖的世界裡,面對家人生病,我們總期待有無盡的支持與照護。但在臨床現實中,往往是個奢侈的希冀,我常見病房裡的孤獨:病人獨自躺著,旁邊伴著外籍看護滑手機,而窗外的東風輕拂,與這孤寂相呼應。繁忙的醫生每天僅能在查房時於病床邊停留片刻,正是護理師,以他們的耐心與溫暖,成為病人每班長達八小時的守護者。
主任經常提醒我們:「善待同事。」因為資深的醫師都明白,正是白衣們幫助每一日的「順利」。臨床上,卡魚刺的病例屢見不鮮。雖然小小的魚刺,但卻十分痛苦不適,醫師通常左手拿內視鏡,右手拿魚刺夾,很多時候,正是護理師勇敢抓住病人舌頭的協助,讓患者能夠從這種困擾中解脫。在耳鼻喉科,我常戲謔地稱它為「噴痰科」,因為經常更換鼻胃管、吸鼻涕、換氣切管,這些繁瑣卻重要的保護呼吸道工作中,經驗豐富的護理團隊是我們強大後盾。在他們的協助下,才能夠順利完成治療。
我依然記得那個作為住院醫師新手的夜晚。一位病人鼻出血嚴重,我左手拿著內視鏡,右手操作止血器械,在找尋出血點與躲閃噴血的過程狼狽不堪。家屬看著我手忙腳亂的菜樣,也是無奈搖頭,就在這危急關頭,一位護理人員如同救星般出現,她的協助使我迅速控制了局面,成功處理這緊急情況。那一刻,我深刻感謝,那位9B 護理師自帶光芒的神救援,她的存在多麼關鍵。
一年半前在疫情的陰霾下,世界彷彿被一層不確定性的迷霧所覆蓋。沒有疫苗的日子裡,人們對病毒感到恐懼。那時,我曾顧過專責病房一個月,猶憶我每日只有在早晨和下午,才會全副武裝,進入隔離房換藥與快篩,與此同時,護理師卻需要多次進出,他們穿著厚重的隔離衣、戴著繁瑣的頭套面罩,每次出來時,總氣喘吁吁,濕漉漉的滿背汗水已道盡辛勞。尤其讓我印象深刻的,是那些身為母親的護理人員告訴我,在照顧專責病房期間,她不敢回家抱自己的小孩,生怕把病毒傳給家人。每天下班前,總要先洗好澡,才敢踏進家門,家人曾勸她辭職,但她卻因責任感堅持留在崗位上,那分堅毅如冰山一角,藏著好多的堅強與溫柔。
早晨護理人員在病房裡的每一步行走,每一聲招呼「阿伯早啊!」,每一次溫柔的換藥,真能為病人帶來些許熟悉與勇氣,讓他們面對疾病不孤單。護理工作經常超出職責範圍,不僅要應對家屬的不滿和病人的要求,有時甚至面臨無端的指責。在抽痰被噴、抽血被罵、換尿布被嫌中,經常遭受不公的對待,有時思考,若未來我有女兒,實在不忍心讓她承受這樣辛勞。但我也深知,在醫療團隊中,護理人員的角色是不可或缺的,他們是病人的主要照護者,更是心靈的慰藉者。
我不喜歡過度強調醫護人員的偉大,但也絕不能忽視團隊的付出。在病人治療的旅程中,我們能做的,就是將關懷變得具體而親近。有了白衣與白袍,一句溫馨的問候、一次輕柔的拍背,就足以讓病人的心靈得到些許滋養,如同一罈經時間沉澱的佳釀。這是我在慈濟學到的一課,也是作為一名醫護人員所珍藏的溫暖記憶。
今日,當我踏進診間治療臺前,看到那每支排得整整齊齊的鼻鏡與鎳子,我會心一笑,是細心護理師的巧手,預示著又是個順利的夜晚。下班時,黃昏已落在74 號快速道路下,那景色總提醒我,無論今日有多疲憊,明日我們依然堅守在白衣與白袍中,繼續這份值得的工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