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蘇郁心 台北慈濟醫院11A 病房副護理長
11A 血液腫瘤科病房那天入住了一位淋巴癌患者,三十出頭歲的女性,高知識份子,對自己的病程很了解,相對地,很不喜歡我們的介入與協助,因為入院時開口說的第一件事是:「我不需要心理師,我可以自己調節自己的心理,不需要其他人。」「心理關懷是什麼,我不要,心理師來又能改變什麼?!」而且她的母親本身在安寧病房長期從事臨終關懷,媽媽經常詢問我們有關病情的問題,然後對著她說:「妳看,護理師也是這樣說的。」媽媽非常關心她,只是兩人之間的對話常常說不到幾句便陷入爭吵,氣氛變得很僵。
她在我們病房,選擇接受安寧緩和醫療,所以安寧共照護理師會來病房陪伴照護。根據緩和醫療的症狀評估量表,她的焦慮程度高達8 分,我們知道她不喜歡被過度關注,對醫護人員的戒心很重,總是簡單回答,尤其她的媽媽在場時就更冷漠。但是當她媽媽不在時,她會默默地看著手機裡的照片,淚水不自覺地滑落,原來是思念孩子,我便主動聊起孩子的話題:「現在寶寶多大了?」只見她的眼中立刻閃爍著光芒,充滿了母愛:「寶寶現在6 個月了,已經開始去托嬰中心上課,爸爸負責接送她,因為這樣我都無法常常見到她,寶寶是我的軟肋,一想到她我就忍不住流淚……」我也不刻意安慰,就跟她聊著媽媽的育兒經,幾次下來,她也願意坦誠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與期望。原來,她心中的希望是在治療的同時能兼顧工作和育兒,期望自己能陪伴孩子久一點。
可惜,經過八個月的艱辛療程,效果卻不如預期,最後的治療希望是異體周邊血液幹細胞,而且她出現了呼吸急促、呼吸困難和血氧濃度偏低等不適症狀,她感慨地說:「周圍的人都希望我能配合治療,但他們不知道,這具身體是我的,痛苦也是我自己的。曾經我最放不下的是我的女兒,如今她已經一歲多,和公婆相處得也很融洽,我不再需要擔心太多。治療的苦楚,唯有自己心知肚明。如果可以的話,我不想再經歷移植的折磨,只希望能夠這樣舒適地走完我的人生旅途。」我坐在床邊,握著她的手,靜靜地聆聽她的心聲,心中不禁浮現出那個小孩失去母親的畫面,心如刀割,淚水止不住地滑落。我們總是彼此分享孩子的點滴,交流各自的故事與經歷;此刻的她,不僅是病人,更是一位堅強的媽媽。
在抗癌的旅程中,醫療團隊如同英雄般,為病人帶來了初步的勝利。然而,當病人的治療反應不如預期,家屬的焦慮便如潮水般湧來。儘管醫療團隊竭盡所能,病人仍需忍受身體的折磨。走進臨床的我深刻體會到,建立良好的護病關係在安寧療護的過程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。此外,靜靜地陪伴與傾聽了解病人內心深處的需求,猶如一劑良藥,療效顯著。當病人接受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,而它也確實如此,如此便能把每一天都視為生命的最後一天而認真地活著,這樣做有些困難,但更能夠把握住真實的生命。這些關於生命的艱難課題,我們一起學習一起體會。